（十一）三姓桃源
6 h$ Y0 Y$ ]) M. v& ]7 A& N# T- \" }7 @% I% o
) P4 y9 x. |# T" e( \ 我師父的屋子，我自然再熟悉也沒有，自從拜師學藝開始，每天午夜時分，我都會 到這裏來，接受嚴酷得殘忍的武術訓練方法——很多時日之後想起來都奇怪自己何以居 然沒有被「折磨」死，反倒練成了一身好本領。莫非人一定要經過這種痛苦的階段，才 能成器？
5 M& O( T0 F K ]4 f# |1 I: g3 v4 C6 G; \& E- K2 i' F
（玉不琢，不成器。如果玉有感覺，在被雕琢之時，也怕絕不愉快，又或者，玉本 身根本不想成器，那不是冤枉得很嗎？） & A8 ^+ |: Z& S* q$ k& S R
2 l- u( V7 B; w7 r- |2 r% F4 C （玉是沒有感覺的，所以可以不理，但人是有感覺的，其實很應該多問問人的感覺 如何。） # M, A" _- o/ N+ k! j
/ e M* g% k3 J5 N7 E
（忽然來的感慨，還是由那個儵和忽替渾沌開竅，卻把渾沌開死了而來的——和整 個故事無關，可以不理，或者是看了之後，好好想想。）
P' X% q3 }" F) t( V* X6 z, i8 Y5 H
師父屋子中的一切陳設，全是竹子製造的，手工十分粗糙簡陋——以前我一直不知 是甚麼原因，這時，和香媽、況英豪、祝香香一起走進來，再見到了我熟悉的那些竹家 俬，自然明白何以它們如此粗陋，不論是桌是椅是架子是臥榻，只要輕輕一踫，就會「 吱吱」響，像凳子，若是坐下去，發出的聲響，簡直像是在痛苦地呻吟！ , Z2 H2 \4 b/ E
3 [6 {, H! L& Y) \. b3 B
師父自然就是為了要聽竹子發出這種痛苦的聲音！ ) x+ ?) ?- c- d. r" w
7 f4 r/ p+ P. g! Y$ c
他對姓祝的有刻骨的仇恨，想像之中，把仇人壓在身下，聽他發出痛苦的呻吟聲， 那是何等痛快的事！ 0 ~' ^8 p( _0 F4 _& }
/ P0 p: C# l* L. w' M
雖然那時我還只是少年，可是也很感到師父的心理狀態不正常，到了可怕的程度。 4 n2 J* z, E7 N3 |6 S, H; t
. E8 o1 _5 ?3 R2 j: \
這時，我們都只知道極少的事實，知道的是︰王天兵是香媽的師兄，而香媽嫁了一 個姓祝的，所以王天兵就恨竹（祝）子。 : g+ N9 `' W7 e9 v, h3 ]6 h6 i
) ~, u1 z1 \* y! b 要是會編故事，就這一點點材料，也就可以編出一個故事來了。可是編出來的故事 ，怎麼也比不上自香媽口中說出來的那麼離奇。
1 {- a9 b: g. G# f/ {: X" C4 p8 K1 ]" D0 Z
進了屋子之後，香媽伸手按在一張竹製的桌子上，那桌子這時發出了「吱吱」聲響 。況英豪想坐下去，竹椅發出的聲響，把他嚇了一大跳，忙不迭站了起來。神情訝異莫 名。 ' H; m' b- L, {( t7 a1 F' m
% p k4 z2 y$ r9 q 我向他解釋︰「因為他恨姓祝的，所以故意要聽竹子發出的呻吟。」 " w. L4 }% C* }$ V; F& \
# f1 S& D8 D/ G, d 祝香香咬著下唇︰「媽，為甚麼要進這屋子來？有甚麼說話，在外面說不好嗎？」 2 @0 ~$ c- ?; q8 |3 g5 n
. m9 R/ F u L8 |( h9 L
香媽略等了一會才回答︰「好，你們先出去，我隨後就來！」
3 n5 H8 Z; p3 m/ P [# @7 _3 a' S6 l
自從和祝香香同學以來，我見過她的許多神態，或是嬌柔、或是嫵媚、或是輕嗔薄 怒、或是笑靨如花，都各具美態，叫人看了還想看，而在看了還看之後，還會隨時都回 想。
* R. V5 _* b4 Q; Y; f" S8 ^' S) ~1 P6 @- t/ C+ R0 W0 v
可是這時，祝香香的神情，卻實在叫人不想多看她一眼——她俏臉鐵青，雖然是板 著臉，可是眉宇之間，又有一種極度的厭惡。她母親的話才一說完，自然是由於她心情 極惡劣的緣故，竟然連禮貌也不顧，一甩手，轉身就衝出了屋子去。 * ^2 Y) B! P+ U) Z% w. c: s8 F
% \; G9 |$ k, j* G, E7 m- c8 J 況英豪自然立時跟了出去，我猶豫了一下，望向香媽，香媽的神態十分疲倦，向我 揮了揮手，示意我也離開。 + z4 \, q& J# E
0 K: }; p1 s( i; C; l; i. O3 c0 W6 F
本來，我還想說些甚麼的，可是她的神情，表示得再徹底也沒有——她要單獨一個 人，不想有任何人在她身邊，她只想一個人獨處！ + x0 s2 Y+ @& u) T3 Y: T% X
2 v+ U9 ?8 z9 d% X' v. G% ^
所以，我沒有說甚麼，倒退著出了屋子，才轉身。 2 R7 e; v& S& B+ N; A, K
& Q* Y: [: S2 A0 a& O 祝香香離開了屋子之後，一口氣不停，急步走出了院子，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，臉 色仍是陰沉無比，況英豪在一旁，沒做手腳處，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，甚至向我投來求 助的眼神。 , J) [8 |7 b8 a, j% G8 j/ e
9 [8 m2 P/ u3 o7 p3 X 我自然也沒有法子。於是，祝香香站著不動，只是大口吸氣，大口呼氣。我則緩緩 踱步，況英豪圍著祝香香，團團亂轉。 , y0 O& B% x) }0 C+ C
, t3 L8 m! N/ P
足足過了半小時之久，才看到香媽走了出來，她出來之後，動作很緩慢，小心地關 上了院子的門，神情竟大是依依不捨，又面對著門站了一會，才轉過身來，彷佛只有她 一個人那樣，踽踽而行，到了一個亭子中，在亭中坐了下來，不言不語。 6 p5 o. [1 N7 k p7 Q
1 q, @+ R- E ^5 h
祝香香先走近她的母親，母女兩人也沒有說甚麼，只是自然而然，輕輕握住了手。 # `4 @* Q/ z7 @- j
/ d7 P8 \7 O+ L) h, G; i
她們兩人顯然都在精神上有極大的困擾，但是兩人在一起默然不語，還是十分溫馨 ，看了令人感動。 * K# p7 I& i5 `4 S- r$ b6 V
* |1 Q6 ]; r) l 三個少年都在等香媽講話，準備聽一個恩怨交纏，愛恨交織的故事。可是過了好一 會，香媽一開口，說了一句話，卻是我們再也想不到的。
1 t5 t' E1 L9 a: O& C
' ?/ X* s2 c( K# t8 G 這句話，不論多少年之後，我都可以清楚記得，記得香媽說這話時的神情、環境， 以及我們聽了之後，感到錯愕的反應，歷歷在目。 # z- u' Q" ^* z
! O( l7 M9 N' J
香媽說的那句話是︰「你們都讀過《桃花源記》？」
, P/ k" E5 \/ z3 `6 l" @
" C" h: C; v! P4 |1 ^1 g! ~9 k 是不是毫沒來由？在這樣的情形之下，忽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。
& J: N" x- G9 S7 R1 U
$ ~9 j* W% g1 W. _) X2 c 有一本書，現在已不流行了，這本書叫《古文觀止》，意思是嘆為觀止的古文匯編 ，清康熙年間兩位姓吳的學者所編，收各種駢文散文二百二十二篇，篇篇錦繡，字字珠 璣，超過三百年，是求學者的必讀書，有幾篇著名的文章，像《桃花源記》，只怕會一 直流傳下去，誰不知道「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……」？
3 k0 O; Z& H! l# H! N7 t& c
- ?3 _: I" \7 R6 B- S4 W 我們三人，當時除了點頭之外，都沒有出聲。 " n- Q- q1 ~9 @! {- ]8 F
+ P0 _& d3 \1 T& { a E 香媽長嘆一聲︰「像《桃花源記》中記述的事，也不一定全是陶淵明的想像，真是 ……有的。」
5 W: U7 ^- g! n- g0 h. C8 G; }( o4 ~2 u p. S) f4 t
我立即想到的是︰啊！一個桃花源記式的故事。
/ h% E: l' g/ u" r5 p T$ T) S6 W% B0 x; H9 j$ Y' K
這一類故事，不止《桃花源記》，許多小說都以這種形式的故事為基礎。
! _7 _2 p* _8 I! h9 R$ g3 o
9 i$ p1 U1 ~$ _! N& e5 d9 w 香媽在繼續著︰「若干年之前，天下大亂，洪秀全領導的太平軍，打下了半壁江山 ，洪秀全自己在南京，封為天王，坐上了龍椅，本來是滿清氣數已完的好時機，只惜天 國的將領不和，爭權奪利，自相殘殺……」 $ s; @% X& A- m2 @
! x( C* p4 o+ N5 W
她在說著這段歷史的時候，語調十分感嘆，而且對於太平天國的稱呼，也很尊重— —一般提起太平軍，都叫他們「長毛」，自然沒有敬意。
D6 m9 L3 a/ V9 T( c
" m: |' _1 Z4 D; A1 y8 i 再聽下去，就明白了︰「當太平天國敗象初現之際，有三個中級軍官，洞悉先機， 知道必不長久，將來結果可能慘不堪言，所以急流勇退。他們全是湖南人，知道湘西一 帶，崇山峻嶺，森林連綿，很有些隱蔽之處，所以三人先結伴去尋找，終於給他們找到 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好所在，若是不明究裏，根本無法到達。三人在略作安排之後，便把 全家老小，都遷入了那所在，並且命名為『三姓桃源』，立下家規，世世代代，在三姓 桃源隱居，再也不出塵俗世間，也就無疑人間天上了！」
b1 k: r; v5 y7 W2 [, l& T0 z" N2 C) q6 v( {8 q& `0 s& |* w
香媽在這樣敘述的時候，神情無比嚮往。我卻暗中不住皺眉——對於這種形式的隱 居，我不是很贊成。那種避世的精神，無法形成人類的進步——或許有人說，人類沒有 進步會更好，那也不必爭論。 7 B/ E8 a* k+ y) v; X6 Z4 g: N
3 W5 E4 n; M7 t D4 v 香媽嘆了一聲，徐徐道︰「三姓是︰祝、王、宣——我姓宣，香香也直到現在才知 道吧？」
) I* w( Q+ m' O7 C6 ^: D5 P1 G. V; a9 P6 |( v4 z2 m
祝香香咬著下唇，點了點頭。
; s+ Y4 o8 T. y: w6 Z/ P1 U
- x; G, m7 I0 P; y 香香的爸爸姓祝，我師父姓王，我已大略可以估計到事情會如何發展的了。 3 X' W- L9 ^& T, ~
# L9 g: c7 }$ v 香媽又道︰「三姓之中，王姓是武將，祖傳的武學，極具威力，最早源自宋代，稱 為『龍虎功』——聚龍會虎，據說是張三豐祖師親傳。這武功，在王家世代相傳，一向 傳子不傳婿。」
, s* ~* {& F0 m3 z
$ l# D' D7 C. d: [8 G 她說到這裏，望了我一眼，大具深意。 3 } S! K9 J9 t3 ?' S9 u/ p
8 W9 n5 s5 V, K! Q 在香媽的眼神中，我感到了她的意思︰你是王天兵的徒弟，他替你的武術打下了基 礎，你也是「三姓桃源」龍虎功的弟子！
, q, D% r/ g/ q) q. i3 {9 D2 y. P- a- m: s; I) [
我領略到了香媽的意思之後，立時又向祝香香望了一眼——祝香香也是「三姓桃源 」的弟子，我和她的關係，自然又深一層了！ # d9 l- H+ \: c1 }
* |9 w) j) x* v( [" b 可是，我又想到，那也沒有甚麼用，香媽和王天兵是師兄妹，可能還是青梅竹馬， 一起長大的，但是結果顯然不是很好。
7 H( z; E* c; q5 P
# U+ l$ f4 u% d& j& E" R 我思緒紊亂，心神不定。這時，況英豪也神色陰晴不定，他用極低的聲音咕噥了一 句︰「武術！哼，一鎗過去，甚麼功都沒有用！」 0 G/ g; a* J" P) S7 y. j
- L& u4 N' W) X, x D 他這句話，自然是對香媽的大不敬，我也不知道香媽有沒有聽到，祝香香則垂下了 眼瞼，和我一樣，裝成了聽不到。
1 K$ }' ], x8 A/ |9 c8 D. u2 F0 ]- d& c, P
況英豪的話，很有道理，可是他忽略了中國傳統武術若是達到了深湛的境界，反應 的靈敏和對惡劣環境的適應，絕不是科學所能解釋，也不一定不是現代武器的敵手。 y8 B. R% f w5 F0 c- [! }! Z
3 J3 u, u, Y3 v
香媽吸了一口氣︰「三家人隱居在深山之中，王家是大武術家，祝、宣兩家全是文 人，在隱居的歲月之中，自然身手矯捷的武術，比之乎者也的文學有用得多。本來，王 家的獨門龍虎功，不傳外人，但為了表示三姓為一家，王家竟不藏私，公開了家傳的武 術，三姓子弟，只要肯學，都能獲得傾心傳授。」 ! d! o9 x+ r; i' M$ }; t! W
1 t. h2 Y( @) G' W1 H 香媽說得十分平靜，她說的雖然是多年之前的事，可是事情本身很傳奇，又明知和 眼前的幾個人的恩怨糾纏，大有關聯，所以很引人入勝，再加上香媽敘述的本領很高， 所以我們都屏氣靜息地聽著，尤其是祝香香，事情和她更有直接的關係，所以她更是聚 精會神。
6 T9 E+ i9 D& F: [6 @. M5 }& k& j
, ~, t/ j" o# C0 z6 V4 S5 ^ 我把香媽那次所說的，加以整理，敘述在下面。在「三姓桃源」之中發生的事，有 一些，當時不是很明白，只當是怪事。後來見識豐富了，就明白了真正的原因。
% S7 F t( L7 r( m) T: e# L5 J. J) ~9 ^: {
我當時的反應，和後來的認識，都加插在香媽敘述的故事之中。
& ^: m- x& T# M2 M5 i
Y3 o; {8 D2 Y7 {' _ 「三姓桃源」所在之處，四面全是重重疊疊的山巒，峭壁中的，飛鳥難渡。那山谷 被群山包圍，所以氣候適宜，物產極豐，土地肥沃，又有水潭、溪流、瀑布，水產也豐 美之極，不但如此，還有一個大岩洞，洞壁之上，結聚著許多晶瑩雪白的鹽塊，當真是 洞天福地，只要收得起野心，在這樣的環境中居住，實在是無憂無慮，再理想也沒有了 。任憑外面的世界怎麼樣天翻地覆，在這個山谷之中，一樣是平靜寧謐的神仙境界。
2 |4 q" [8 ~& }3 q1 B8 j+ M0 P& F$ d& W1 m6 h4 r9 \8 A3 ?0 Q
問題就在這句話︰只要把野心收起，世外桃源，就是最理想的生活環境。 9 q# C4 T+ v, ?2 c( [# b. l
+ z) i! p$ I) f" @( \( v) w
但是，若是收不起野心呢？ # v. ]& } N" w8 L
' u7 Q- p5 I' @% M' Y! V
人各有性格不同，有的人天生沒有野心，甘於淡泊，不求進取。有的人雄心勃勃， 勇往直前，不怕大風大浪。那是人天生的性格，很難說誰是誰非，誰對誰錯。 ; o& G. y2 F5 P8 h: s6 i4 D
1 S8 ~- J. r" K( ]( { 最早一代搬入「三姓桃源」的三家家長，自然都沒有問題，他們都看透了世情，認 為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，找到了最好的生活方式。
# U* A! x1 w9 G: o, ], Z1 C1 y7 P& M- G( Z$ u% [& K" ]. q
當時，三個生死之交，曾有一番小小的爭執，姓王的武將提出︰「我把家傳的武術 公開，三姓是一家，從此之後，三姓桃源之中，只有武，沒有文，三姓子弟，連字也不 必識！」
' M- ^; ~; L3 U; b( y1 S% q0 s# J Q3 x+ V, R; d+ Y$ \ c5 o- T
王姓武將提到了「連字也不必識」，那是釜底抽薪，最徹底的辦法。連字都不認識 ，自然更不必讀書了，不讀書，就不會知道那麼多事，就會心安理得，在這山谷之中， 一代一代住下去，不會出甚麼花樣。
6 V) ~, X# S- I' e& C4 s7 Y
! K* G% }# Z) I; n: \ 別看王姓武將是個粗人，他這種主張，和中國古代的大思想家老子和莊子，頗有相 合之處︰「絕聖棄智」！ - }' n7 a2 `: d# s! [
; N, U9 g- E" ^0 h% D
人若是沒有智慧，對只追求平靜的生活，絕對是一件好事。 4 b6 \1 d. H& I- ]/ v) [
) \- H( |. |6 D- B
可是王姓武將這個提議，立時被飽讀詩書、滿腹經綸的兩個朋友反對，他們兩人意 見一致︰「王兄既然不藏私，把家傳武學公開，我們又豈甘後人，也把畢生所學，傳授 三姓子弟︰只要有天資，管保他們能有大學問。」 % Y# R Z1 K: j% |
- G6 {* \; q7 [4 r7 ~
王姓武將當時沒有再爭，只是問了一句︰「縱使學得才高八斗，學富五車，在三姓 桃源之中，又有何用處！」
8 G7 N$ e9 R) T) Y. D# d5 W( K( T, G( y" ^5 G' y( S
一句話，把祝老夫子和宣老夫子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。 5 x- s$ E ~4 l+ k& x+ }
0 ^ C4 W7 E) V- {- y 王姓武將沒有堅持只學武不學文，所以三姓子弟，文武兼習，也有生性疏懶的，索 性甚麼也不學，倒也怡然自得，過那無憂無慮無欲無求的快活日子。
) c$ {( h3 x! f7 a: m* m& d6 v, ]* [ | z# x& \1 c
兩位老夫子，在進入山區的時候，每人所帶進來的書籍，都有十幾大箱，所以有的 是教學材料。 7 j7 h0 T- I( ]; i6 ]
X4 d, o+ i! t" M$ n: v2 s
就這樣相安無事很多年，三姓也定下了規矩，同姓不通婚，漸漸地，人口就多了起 來。
+ p1 U0 Y6 X& Z% l: t
/ y) m% F# L) D3 T （當時我聽到這裏，就暗自搖了搖頭。因為那兩位老夫子雖然滿腹經綸，但是中國 的古籍之中，自然科學的著作極少，有也是不通的多，甚麼「黃鳥入海化為蛤」這種神 話式的傳說，都被一本正經寫在書中。） $ U) x6 o# O8 j7 O4 ?
, |5 O9 \- T% l
（所以，他們一定都不知道，這種情形，若是延續下去，就會出現危機——總共只 有三家人家，不是你娶我，就是我嫁你，不出幾代，所有人之間，就都有了血緣關係。 ）
, H3 o! P9 ]* v2 e0 D& l; [
' I; @. f N" L （而近親成婚的惡果，十分驚人︰下一代的智力減弱，產生白癡。） & z+ i+ v2 e2 e W3 f$ q5 o: }
" p9 ]6 T* b6 S3 A" n6 Z) d) l2 c1 h 奇怪的是，三姓之中，王、宣兩姓的人口傳衍較多，祝姓卻一連三代，男丁都是單 傳，女性相當多。祝姓的男丁，高大挺拔，英俊非凡，成為谷中女孩子傾慕的對象。到 了有一代，祝家居然生了三個男丁，可是那三個男丁之中，只有一個肯成婚，另外兩個 ，全谷所有適齡女性，除了姓祝的之外，幾乎只要他們開口，都可以娶之為妻，其中不 乏又能幹又美麗的。但是那兩位青年，卻硬是沒有興趣，反倒喜歡和男青年在一起，舉 止大似女性，引得谷中所有人都駭異萬分，視為妖孽。 ; [2 J6 |% G0 N
& f2 o3 v6 E7 b% ^; g- x1 A （當時我不是很明白那是甚麼性質的怪事。後來就明白，祝家的男丁，有同性戀的 遺傳，這種由遺傳密碼決定的傾向，十分無奈，原因不明。如今世界很多地方，都不再 歧視有這種傾向的人。） 9 A* j5 a3 f" {/ H5 k& i
1 X" V# W, f5 E
在這平靜的山谷之中，引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風波。偏偏這兩個男丁，聰明之至，谷 中所有的書，都被他們讀遍了，見識自然也與眾不同，而且又和所有人格格不入，於是 ，就寫下了一封信，離開了山谷，結束了在「三姓桃源」中的隱居生活。 / a3 h' ]6 x8 u# i5 l( ]6 d
, F) Q! i% U" }( Z" ?6 X* p: e 這件事，對「三姓桃源」來說，簡直是爆發了一枚核子彈，一查之下，這兩兄弟， 還帶走了一批當初進谷時帶來的珠寶。 1 H v$ B( Q, ]& o* I
2 k- n2 f2 z+ G$ a1 M8 \$ @
當初，珠寶的數量真不能算少，由於下定決心，在谷中世代隱居，再名貴的珍寶， 都沒有用處，所以只是隨便放在墳地的祠堂之中，當作一種供奉，也沒有專人看守，要 帶走是十分容易的事。 5 h) b2 T; A& x6 y- E
* u: C% a, ]# s7 L8 O2 _' m
姓祝的兩兄弟犯了「三姓桃源」最嚴重的規條，照規矩，一定要把他們追回來。他 們的兄長，義不容辭，負責去追他們回來。
) [2 v' U7 y3 _0 P* S. ^: n: f {, o2 L& {' c% P7 T; }* b% P
這時，所有人在「三姓桃源」之中，隱居了超過一百多年，對於外面世界是甚麼樣 子的，一無所知，一提起要離開山谷，都視為畏途。 # t; n% p* O, ?# N1 s; p7 P+ K8 Z
8 t, c: g1 o3 g4 _5 \' Y: N 何況，那時祝老大新婚未久，文武全才，武功在谷中，是首三名之選，所以谷中的 人都相信他一出馬，就可以把他兩個大逆不道的兄弟追回來。
' |, w) W/ X( j
) v; p/ D6 p7 C) |. k) w5 Z4 N+ ^ 祝老大當年二十四歲，他帶了一包珍貴的珠寶，離開了「三姓桃源」。 % k# d- L& W3 J3 p6 _- M3 i7 m
7 ]' H7 @* _( w$ ?0 X
留在山谷中的人，在等著祝家老大的回來，可是一個月又一個月，一年又一年，足 足等了二十年，祝老大蹤影全無，和他兩個兄弟一樣，看來再也不會回來了。
6 ^% D9 I& L$ e& c! O, J! z$ R
8 R" P$ s8 S: s4 E3 W. @& r6 Z1 w 於是，「三姓桃源」之中，祝姓的只有女性，沒有男人，勢必成為「兩姓桃源」了 ！ 2 C$ q! u, f! r. S7 D! t* S* |: S
0 z4 `9 x' A9 V7 a" Q5 Q: }
是三姓還是兩姓，問題都不大，問題是在於，姓祝的三兄弟一去不回，可知道桃源 式的隱居生活不一定能吸引人，神仙式的閒適也未必適合所有人，外面的花花世界，必 然有吸引人之處——這種想法，是一個大缺口，若是一旦堤防崩潰，那麼，三姓桃源也 就不再存在了。 % }/ n& d! O0 o+ \: D0 N9 q
3 q7 m" H! Q/ y
在祝老大走了一年而沒有信息之後，山谷中的父老已經看出了這個危機，可是誰也 沒有辦法。一直到了祝老大離去了二十年，雖然祝家三兄弟離去，被當作谷中最大的禁 忌，誰也不提，可是那是插在三姓桃源心頭的一顆釘子，誰都知道，不把這顆釘子拔去 ，總有一天，會有變生不測的大禍事！ 9 X* W6 }- l, @& u; z0 @
4 p, w# R1 d4 A6 n/ v' W! d
那二十年，山谷中的變化，並不是太大，但總也有變化的。最突出的是，在王姓的 一族之中，出了一個文武全才的青年人。
" w, I0 \3 ]" z- d/ W) X/ O# M% w! c; G& [, V$ s- K( K
人有智愚之分，在許多情形下，由天生的遺傳密碼決定，但後天的勤奮，也佔很大 的成分。山谷中生活舒適，王家獨門龍虎功之中，有幾門最具威力的，要經過十分刻苦 的鍛練過程，近乎自虐的發奮，才能有成，已經沒有甚麼人肯練，失傳了五六十年，到 了這王姓青年身上，竟一一都練成功，那年，這王姓青年才二十二歲，已經是文武全才 ，成了三姓桃源之中最傑出的人物，雖然年輕，但是在谷中地位極高，儼然是一谷之主 了。 # w3 K, H$ E4 b! H$ V) j
0 X* E: r' z; _8 B \9 G
香媽花了不少言詞，介紹這個王姓青年，聽得我有點悠然神往，想像那是一個如何 刻苦，努力向上的青年人——任何人只要有這樣的精神，取得成功是必然的事！ [0 o( ~1 |$ v. y# p# g j
. H: L3 r6 k; q2 q k
香媽以手支頤，很是出神，停了好一會，才道︰「那時，他是山谷中所有年青人的 領袖和偶像，也是所有少女心中的……理想丈夫。」 ) R3 u' f5 a8 ]; i3 ~5 r
8 S+ P8 ]9 Z1 l5 S7 v3 W
她說到這裏，眼神更是茫然，又停了片刻︰「在許多許多少女之中，他只喜歡一個 人——」 7 N7 l, I5 _$ E% r: J
% }/ M3 z" `* i* l0 Y6 P4 K 在說到「一個人」的時候，聲音又慢又傷感，接著，便是一聲長嘆。
9 a! M8 y0 ]( `
. C& u- d7 L8 F* q/ f% h 祝香香立時過去，握住了她媽媽的手。祝香香的聲音很低，她說的話，雖然我和況 英豪都想說，但是聽了，還是感到意外，她道︰「媽，那少女是你？」 ; n4 `4 _7 A$ S& \- E' C3 V5 h. o7 U
, v2 S& N2 n7 V6 _7 s0 k9 `% K
香媽並沒有說是，也沒有說不是，卻道︰「那王姓青年的名字是王天兵！」
* t# X J( s+ E- |# ~: B9 a2 I( K* E* X8 k
我和況英豪互望了一眼，那個山谷中最出色的青年人，就是我的師父！ ) k1 B+ @3 R0 ?
( U- S/ D8 S5 r0 @; X! a, J
我不由自主，搖了搖頭，因為我在師父身上，絕看不出一個奮發向上的青年人的影 子來，雖然說人會變，但是總難以把一個終日喝酒、對著竹子喃喃自語、自暴自棄、消 沉之極的人和一個努力向上的青年聯在一起！ 3 q) D+ G! z& S3 h$ \% o8 T
6 F- Z3 G8 a, m! \7 e- I 除了他在督促我練武時，還有三分英氣之外，他整個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！
+ C* I# m6 O# c6 t) p: V$ \7 h5 E; m5 j& t
是甚麼事使他有了那麼大的轉變？是因為他愛香媽，而香媽卻嫁了姓祝的？ $ S! e4 V6 v# }" ?! P4 o
$ q1 r7 Q; E: a! J$ I 一想到這裏，我不禁「啊」地一聲，已經理出了一點頭緒來了。我指著祝香香，道 ︰「那祝家三兄弟……那出谷去找弟弟，也一去不回的祝老大，是……香香的……」
% W& E& T6 U% n; b5 X/ g: ?% H" y5 O3 \4 M1 V
香媽抬了抬眼，神情已恢復平靜︰「那是香香的祖父。他離開山谷去找他兩個弟弟 ，不到三個月，就在北京找到了，那兩個弟弟憑著聰明才智和帶出來的珠寶，已經生活 得十分好，成為大城中突然冒出來的傳奇人物，而且公然……公然養相公……奇裝異服 ……旁若無人……」
& G8 k: z6 C4 t5 \& y, r- S! M8 {% S. n/ p/ g; l N$ r
這些對那兩兄弟的形容詞中，我們當時都聽不懂甚麼是「公然養相公」，所以都有 疑惑之色。香媽嘆了一聲︰「也不知道上天是怎麼安排的，祝家的男丁，個個玉樹臨風 ，英俊非凡，這兩兄弟也不例外，可是他們都不好女色，只好男色，相公，就是男妓， 專侍候男色的愛好者，雖然那是當時的社會風氣，但也很少那麼公然的。」
0 }2 U. M4 I7 ?' H* I9 Q+ b/ Q: d- U5 q7 W/ |! x
我們都不出聲。 6 z( }( ~: T0 M* z% w8 q
! i- d5 _* w& y1 Q. G; Q
（那兩兄弟是男性同性戀者，殆無疑問了。） 1 e" e. {' S, U6 y. \- a6 D1 |0 X, n
, |7 ?+ l# j9 W, y5 F3 U( g 香媽又嘆了一聲︰「大哥找到了弟弟，弟弟帶著他領略花花世界的風光，他心中的 防線一下子崩潰，也就不回山谷去了——他更能幹，不出十年，已經成了豪富，妻妾如 雲，和他的弟弟不一樣。可是，男丁單薄的遺傳不改，香香的爸爸，是他的獨子。」 5 j- |5 z, p0 d3 u6 y
) q' r: C& g0 m# e/ i
她又停了片刻︰「這些陳年舊事，要是你們沒興趣聽，我就不說了！」 ' R. k, g- `( p: N3 F3 M) ~7 J
9 {$ Y. v# W+ N/ ? Q' y( F2 U* g 我們三人一起叫了起來︰「不！要說！」 , G- ?5 [4 f! |! H% T$ ]) `, L8 e( \
! @! C$ F7 T$ ^. B
當然要說︰因為最關鍵的事，她還沒有說出來︰王天兵，她和祝志強之間，是怎麼 又有了那樣糾纏的呢？ 7 a# L& d- u, C R: S" Y. d
V- d9 Z4 ~+ z3 z' ?- H 香媽吸了一口氣︰「王天兵在山谷中威望越來越重，谷中父老有意退位讓賢，由他 來當領導，王天兵也不推辭，但是他說，他要為三姓桃源，立一個大功之後，才當此重 任。」
3 p4 i( T2 I, f& {7 H! h
0 k5 w7 I4 P0 L% G" k1 }! z0 ~- l 王天兵所說的為桃源立一大功，他一宣布，人人叫好喝采，原來他宣布︰「一定要 把祝家三兄弟找回來，不然，還成甚麼規矩體統！以一年為期，我除非是死在外面了， 成與不成，都回山谷來。」 0 A. h7 G8 ?& c) \* _
* @' q/ p/ v3 V5 L
在大伙轟烈叫好聲中，王天兵定下了離谷的日期，在出發前的三天，一個晚上，他 和他心儀的少女宣瑛，在月下漫步。 ) V7 c5 Z$ {) N, m5 ^) ]4 P
- u2 @1 ]7 z1 r, T+ u ~
宣瑛就是香媽的閨名。
( R% `4 p+ w% c8 |0 v8 F+ {( R+ U1 i& P# R
王天兵和宣瑛的戀情，在山谷中已很公開。少男少女情懷，情人就快分別，而且要 一年之久，自然難免傷感，所以兩人久久不語。過了好一會，宣瑛才幽幽嘆了一聲，垂 著頭，王天兵望著在月色下，與月光溶為一體，悅目之極的俏容，忽然道︰「你可以和 我一起去！」 , [; q2 y5 i6 F7 ~; f- C- P8 t
# R( h$ c/ f9 v! J 宣瑛吃驚地抬起頭來——她連想都沒有想到過！可是王天兵一提出來，她一面心頭 狂跳，一面就立刻想到︰為甚麼不可以呢？她可以和王天兵一起離開，去找那姓祝的三 兄弟！
" i6 K) E! R: { S. F+ @
* I* w) ?+ c2 U) \/ ~; t4 i 王天兵接下來的話，充滿了誘惑力，他把聲音壓得很低︰「老實說，我也不是沒有 私心，找那三兄弟……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如果有你作伴，那……真是太好了！ 」 $ k) R& v& c6 Y( \8 |
4 z) X! \+ _4 P1 R l5 y
宣瑛的心，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，在月色下看來，她俏臉由於興奮和緊張，變得通 紅。
2 u1 q! n$ a8 y3 L( m- {' q
/ v- ^' C* O! r, m- F8 O 她沒有考慮，只覺得腦中「轟轟」直響，就用力點了點頭。 8 D. `: w6 g) G9 B8 Y s$ p
- n6 [2 i& B$ `9 F 這一點頭，就決定了王天兵和宣瑛兩個人今後的命運，而且，更奇妙的是，還影響 了當時遠在萬里之外的另一個青年人的命運，更影響了若干年之後的許多人的命運包括 了我在內！可知世事奇妙的連鎖關係，牽涉的範圍之廣，難以想像！
: [* f9 S5 l0 R* N1 v1 D/ t- b4 @$ P( t, ], d
王天兵提出要和宣瑛同行，雖然父老覺得有點不對勁，但也沒有反對。
% z- Z) }; w2 N$ |! M' {8 q! M% U2 S: f
於是，這一雙師兄師妹，就離開了山谷，闖進了他們從未經歷過的世界。
6 k! D9 ?2 e' P# C$ {; j. w' ^4 U4 m- p
憑他們的聰明才智和一身本領，對外面的世界，很快就適應，而且，在兩個月之後 ，就找到了祝家三兄弟。 8 f. i z+ o. ^) q
' @; c5 o9 m$ L4 D% i 而他們見到的第一個祝家的人，就是祝老大的獨子祝志強。祝志強非但得到了，而 且還大大發揮了祝家美男子的遺傳。
* y( b# @# c4 M1 b+ g% _
# \+ ~: A& T' M& b. z" `% l+ p, ~ 當宣瑛和祝志強目光第一次接觸時，兩人都知道︰五百年冤孽相會了！ ) Q$ }3 j/ C; d5 t$ V8 s7 \% i
. |4 A7 c7 E0 S+ Y' a) y$ a
香媽說到這裏，又長嘆了一聲，我們也都默然不語——再下去發生甚麼事，不必問 ，也可想而知了！ , p$ Y$ u, W; G- y8 b: X
/ K9 m2 Q+ T- X) C& X
..........0 a" `- Y" |7 i R2 h
9 t J' }/ W" V8 R+ G/ n |
樓主